(29)定风波(下)
此次邕州之行,相思心绪翻涌,久久难平。她未曾想过,所谓“民间疾苦”竟是这般哀鸿遍野、满目疮痍的景象。往昔shen居深gong之中,享尽尊荣,天地之间似乎皆在掌握,然而此刻方知,百姓的生死竟是如此微末脆弱,仿若风中残烛,稍有变故,便覆灭无声。
某次夜宿驿站的深夜,相思睡得很安稳。梦境如浸了血的绸缎层层裹来,她看到那些饥chang辘辘的灾民,眼神空dong却带着野兽般的光,围拢过来,如僵尸一般,手臂像枯枝又像白骨,掐着她的houguan往深chu1sai观音土。泥沙硌着牙床,村民们hou咙里gun着han混的咒语念叨着:“她吃了,便是与我们同命。”
忽然,又有人冷笑dao:“不如让她成为我们的粮食。”
她惊恐万分,步步后退,却发现shen后是周述。可他并非她熟悉的模样,而是一shen戎装,眉眼冷峻,手中长剑寒光森然。
剑光掠过,顷刻之间,十dao血线齐齐绽放,像极了除夕夜gong里炸开的焰火,nong1重的血腥气却已弥漫四方,shi腻腻地黏在她的肌肤上,叫人几yu作呕。
她尖叫着从梦魇中惊醒,额上冷汗涔涔。
意识尚未完全归位,便觉shen侧有温nuan气息靠近,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。她本能地挣扎,手指颤抖着抵住对方的xiong膛,直到熟悉的嗓音从touding传来,低沉而急切:“公主,是我,别怕。只是zuo梦。”
她怔怔地望着他,夜色昏暗,模糊了周述的五官,却掩不住那份关切。片刻后,她才渐渐回神,气息微微平缓。
周述轻叹,试探着伸手nie了nie她的脸颊,又将她揽入怀中,轻拍着她的背,低声安抚: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
相思揪住他的衣襟,仍是惊魂未定,声音里带着未褪的惊惧:“我梦见你……杀了很多人……”
周述的手微微一顿,沉默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公主,我曾带兵上过战场,手上沾染的血,我自己都记不清了。你若要怕,现在也晚了。”
相思的shen子一震,却只是抱紧了他,仿佛这样便能抵御梦中的寒意。
周述静静地陪着她,掌心在她背上缓缓抚着,许久,她shen上的颤抖才渐渐平息。
其后的回程速度放缓了许多,不知盛宁如何选的路,过chu1尽是泼墨山水,湖光山色皆化作胭脂水粉,层层叠叠往人眼帘里扑。
她心情逐渐舒展,偶尔也能笑出声来。心绪既定,便开始回忆周述办案的经过,忍不住问dao:“那个岩弩和他的族人,怎么会愿意帮你?”
周述简单地陈述:“说了些好话罢了。他们一族明辨是非,又被压迫已久,自然愿意站在我这边。”
相思诧异dao:“就这么简单?”
周述点tou不语。
她仍觉有些难以置信,随手翻出包袱里的云水笺,指尖拂过纸面,心tou竟生出几分愧疚。轻叹一声,她dao:“我原以为这些纸不过是文人风雅之物,没想到竟耗费了那么多赈灾粮食。他们宁可把救命的米制成纸张,也不肯让灾民吃一粒干净粮食。”相思抿了抿chun,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说:“我以后……再也不敢浪费粮食了。”
周述轻笑,rou了rou她的发ding,声音温和:“知dao就好,公主长大了。”
快要入京时,忽听ma车外传来盛宁的声音:“驸ma爷,前方是大殿下,说是有圣旨宣布。请您和公主下车。”
相思倚在车窗边,听闻此言,眼睛一亮,笑意漾开:“一定是苏禾呈了折子,父皇嘉奖你呢!”
周述却神色不变,目光深沉如水,未lou丝毫欣喜。
ma车停稳,二人一同下车,映入眼帘的便是许安平端坐在高tou大ma上,目光冷冷地扫来。相思虽然和许安平有了嫌隙,但到底是一母同胞,仍是乖巧地福了一礼:“见过大哥。”
许安平居高临下地睨着她,chun角勾起一抹讥诮:“你还知dao回来。”